注:本文涉及轻度剧透
文/王动
编辑/米利暗
(相关资料图)
在《奥本海默》的最后一个镜头,罗伯特·奥本海默窥见了一幅骇人的场景:原子弹引发的链式反应点燃了大气层,火焰向整个地球蔓延开来。
当然,这场天火在现实世界中并没有发生,它只是在奥本海默的内心世界熊熊燃烧。
研制原子弹是这位科学家一生最大的功业,也成为缠绕他的梦魇。奥本海默曾经引用《薄伽梵歌》的诗句为自己注解:
“我现在成了死神,世界的毁灭者。”
这幅图景同样在诺兰的脑海中徘徊,成为了《奥本海默》的起源。
在全球公映一个月以后,这部电影终于姗姗来迟,在中国大陆院线与观众相见。
就在电影上映之前一周,日本政府正式开始向太平洋排放福岛核事故产生的核污染水。
于是,被推迟上映的《奥本海默》反而成为了最应景的时代寓言:科学家们从潘多拉魔盒中释放出的东西——原子能,一旦失控,就将成为笼罩整个世界的阴影。
奥本海默担忧的天火降世没有成为现实,但排往海中的核废水,数百天内就可以随着洋流遍布世界,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。
诺兰,还是那个诺兰
7月13日,在电影的伦敦首映礼上,基里安·墨菲、马特·达蒙、小罗伯特·唐尼等一众明星当场离席,加入当天开始的美国演员大罢工。
直到现在,这场规模浩大的运动依然没有结束。罢工的副作用之一,就是《奥本海默》的宣发完全成了诺兰一个人的舞台。
在北京环球影城举办的首映礼上,这部众星云集的豪华巨制,最后只来了一个人走红毯,就是诺兰。
不过,这其实也就够了——导演本人,才是电影内外最大的明星。
在诺兰抵达前几个小时,举办首映礼的环球影城就已经排起了长龙,这些观众,都是冲着导演诺兰来的。
〓 图源:微博@环球影业
首映礼之所以选在环球影城,是因为这部影片的出品方正是环球影业。
根据《好莱坞报道》,环球为延揽这位大导演,接受了苛刻的条件,包括但不限于:创作上的绝对话语权,1亿美元制作成本外加1亿美元营销成本,20%的先期票房分成及100天的院线独占期……
在当今时代,诺兰恐怕是唯一一个有底气对大片厂如此讨价还价的导演了。
影片上映后的票房,证明环球赌对了。
截至目前,《奥本海默》的全球票房已经突破7.77亿美元,这一成绩不仅刷新了年度R级电影票房纪录、跻身影史R级电影票房纪录前五,同时也成为了影史票房最高的二战电影、影史票房第二高的传记电影。
这还是在大陆还未开画的前提下取得的成绩。
除了票房,本片的口碑也相当喜人。
在评分网站烂番茄上,《奥本海默》以93%的好评开分,在诺兰自己的作品中仅次于《蝙蝠侠黑暗骑士》与《记忆碎片》。
电影中的高潮戏份毫无疑问是“三位一体”核试验。
对国内观众来说,等待《奥本海默》的过程正如影片中重点展现的“三位一体”核试验一般:爆发时光彩夺目,但是隔了许久之后,轰鸣的声浪才终于到达观测营地,令在场观众震撼不已。
对于《奥本海默》未能同步上映,坊间有诸多猜测。定档之后,观众最担心的,就是影片的完整性问题。
环球方面已经给出了官方的回应:本片将以完整、未删减的3小时版本上映。
不过,未删减并不意味着原汁原味,影片中的部分段落,依然经过了“艺术处理”。
我有幸在首映当天观看了这部电影,当“艺术处理”的部分出现的时候,全场都有点绷不住了:
前一秒,弗洛伦斯·皮尤饰演的琼·塔特洛克还在奥本海默身上运动,下一秒,她就整整齐齐地穿上了衣服。这就算了,她穿的竟然还是一件红色的礼服裙……
下一秒,她又回到奥本海默身上去了。
不过总的来说,这部分“处理”对于影片的表达影响不大,有意观看《奥本海默》的观众,可以放心食用。
本片的版本非常复杂,最理想的选择是70mm胶片IMAX版本,但是满足以上条件的电影院中,离中国观众最近的一座在澳大利亚。
退而求其次,二代IMAX是一个折中的选择。
友情提示:千万不要坐前三排,否则你将收获颈椎病与基里安·墨菲硕大的鼻孔。
“世界上最重要的人”
影片的主旨非常清楚,开头就交代了:奥本海默是当代的普罗米修斯,他为人类盗取了天火,也因此永受折磨。
电影的原著是2005年出版的《奥本海默传·原子弹之父的胜利与悲剧》,为了撰写这部传记,两位作者前后花去了25年的光阴。
〓 演员基里安·墨菲与奥本海默本人
原因无他:奥本海默这个人,实在太复杂了。
在1940年代,奥本海默一度被看做是“世界上最重要的人”,与此同时她身边也围绕着无数争议与谜团,如一团电子云般难以索解。
《奥本海默传》原书长达700页,几乎巨细靡遗地展示了传主的人生境遇与内心世界。
《奥本海默》继承了这种复杂性。
影片大致可以分成三条时间线:
一条是1954年针对奥本海默的闭门听证会;
一条是1959年针对施特劳斯当选商务部长的听证会;
另外一条主要的时间线,是奥本海默从欧洲求学一直到主持曼哈顿计划、成功研制原子弹的全过程。
〓 1926年摄于荷兰,奥本海默为第二行从左数起第三位
三条时间线依然采取了交叉叙事的结构,但和诺兰过去的电影相比,《奥本海默》并没有刻意刁难观众。
两条庭审线与主故事线之间,存在一种清晰的交错对应:庭审中的诘问与作证之后,影片常常会回到具体的事件中去,展示当时的前因后果。
上个世纪30年代,核裂变的理论基础已经初见雏形,物理学家们意识到,中子轰击原子诱发的链式反应,能够释放出无比惊人的能量。如果将核裂变武器化,那人类历史上的一切战争兵器都将相形见绌。
而在这场竞赛中,纳粹已经抢跑。
在当时,欧洲大陆才是物理学的核心地带。提出质能方程的爱因斯坦、量子物理学的奠基人普朗克、哥本哈根学派的代表海森堡,以及玻恩、泡利、薛定谔……等一连串如雷贯耳的名字,都先后在德国求学、任教。
核裂变现象的发现者奥托·哈恩和弗里兹·施特拉斯曼,也都是德国人。
为了先纳粹一步研发出原子弹,奥本海默受命成为“曼哈顿计划”的负责人。
从科研的角度,奥本海默并不是当时最具声望的科学家,但负责选人的格罗夫斯上校力排众议,任命奥本海默担当曼哈顿计划的负责人。
这场“面试”,是整部影片里最好笑的部分。
格罗夫斯:你(这么牛×)怎么没得诺贝尔奖?
奥本海默:你也没当上将军呢。
格罗夫斯:干完这一票(曼哈顿计划)我就是了。
奥本海默:我也一样。
格罗夫斯:造个炸弹就能得诺贝尔奖?
奥本海默:诺贝尔就是造炸弹的。
这份事业最终落到奥本海默头上,一方面是他具备全面的科学视野,另一方面,也与他的野心不无关系。
曼哈顿计划让科学家们得以走出书斋,成为了世界命运的决定者。
战后,法国哲学家福柯称奥本海默这样的人“手中掌握着能够支持国家或者反对国家、滋养生命或者毁坏生命的权力”。
但这种权力只是短暂地被科学家们掌握了一下,旋即被授予者收回。
在“三位一体”核试验成功后,军方派部队到洛斯阿拉莫斯拉走已经组装完成的“小男孩”和“胖子”,奥本海默还在喋喋不休地向对方交待空爆高度的问题,却只得到冷冰冰的回复:
“别说了,博士,现在已经由军方接管了”。
在《奥本海默》临近尾声的时候,诺兰安排了一场杜鲁门总统接见奥本海默的戏。
在原子弹轰炸广岛、长崎后,这位战时总统召见奥本海默,庆贺这次了不起的胜利。
奥本海默此时已经对核武器展现出的破坏力忧心忡忡,抓住短暂的会面机会向杜鲁门阐述自己的立场:研发原子弹,让自己感觉双手沾满了鲜血。
杜鲁门脸上浮现出不悦的神情,掏出了自己胸口的手帕:那你就擦擦吧。随即提醒奥本海默,世人只会记得投下原子弹的人是我,不是你。
“世界毁灭者”的道德困境
早在曼哈顿计划一开始,奥本海默的好友拉比就意识到了原子弹存在的伦理困境,但奥本海默坚持:目前唯一重要的事情,就是抢在纳粹前造出原子弹。
在三位一体核试验之前,纳粹就已经宣告投降。
因此,原子弹从来没有被用于对抗纳粹,而是被用来对付日本,这是奥本海默没有想到的。
战后,研发核武器的科学家纷纷化身反核主义者,不止奥本海默一人。
但是与爱因斯坦等人不同,奥本海默又从来没有公开为研发原子弹而后悔过。
在1965年的电视广播中,奥本海默对着镜头低声沉吟,念出了文章开头引用的《薄伽梵歌》:“我现在成了死神,世界的毁灭者”。